得寶而安
那是1993年春節前的一天,聽從舅父的安排,我從家鄉雷州半島坐上了通往深圳的長途汽車,輾轉10多個小時,來到了深圳寶安。
這里被稱為改革開放的前沿。舅父在這座城市已經生活了10多年,算是最早的那批來深建設者。他說,你在大學里念的是經濟學,就該來深圳探探水。這也是我第一次出遠門,卻未從想過與寶安的緣分早已鐫刻在命運之中。
舅父是個忙碌的生意人,早出晚歸。平時我就當他的跟班,跑跑腿,打打下手。他說,人啊,在深圳忙不死,只會懶死。有時沒事,他便讓我到外面走走看看,熟悉一下城市的環境,也算增長一點見識。
那天,我溜達到他家附近的一座新工業區,廠區的圍墻還在建造中,正值中午下班時間,工人們穿著整齊統一的工服,一群群簇擁著走出大門,直奔食堂。這是一張張青春、樸素的臉,甚至還顯得稚氣,他們大多與我年齡相仿,有的甚至比我還小,但卻顯得沉著而有朝氣??粗麄?,我不禁想起了我二弟,他中專畢業那年也只有18歲,同樣匯入了來寶安打工的洪流。他打工微薄的薪水,有一部分就是我大學讀書的生活費。他們是那樣相像,每個青澀瘦弱的身影背后,都是一個負重的家。這是青春的痛楚,也是青春的責任。
這個工業區大門口左側的垃圾堆吸引了我的注意,在零亂的雜物中,我發現有很多廢棄的泥塑公仔和音樂盒。走上前去撿起幾個,我才發現這些小工藝品還是全新的,不由驚呆了。一名女工走過來對我說,這是她所在的工廠生產的,都是出口貨,品檢標準高,只要存在一點點瑕疵,都會淘汰,堆在這里成了無用的垃圾。在那個年代,大學校園里流行做點小買賣,算是社會實踐的一種。我靈光一閃,想著如果把這些小玩意帶回學校去,必定是暢銷貨。我立馬給二弟打電話說了我的想法,他二話不說,就給我找來了兩個大麻袋。我倆像探寶一樣,貓在垃圾堆里忙活了兩個多小時,竟然收撿了鼓鼓兩麻袋的工藝品。10多天后,我帶著幾個要好的同學在我就讀的校園擺起了貨檔。果然不出所料,這些小公仔頗受歡迎,我們共賣了1000多元。在那個年代,這算是不小的數目了,算是我人生賺取的“第一桶金”。在這批“廢品”中,其中一個音樂盒至今仍存放在我老家,時光已穿梭近30年,其音質依然純凈得似乎一塵不染,足以見證深圳質量的不同凡響。
1995年,我帶著夢想,來到了寶安,也有了一份較穩定的工作。那時二弟也剛換了一份新工作。說起他的求職,還是一段有意思的經歷。當時,他求職會計,老板問他月薪要多少錢,他說現在先不定,干一個月后再定薪。一個月后,老板不但將他留了下來,而且給了令他非常滿意的薪金。二弟在這家公司一干就是27年,現已成為公司的高管。這家公司換了三任老板,他始終是每一任老板最信任的員工之一,也是這家公司最忠誠、最勤勉、執行力最強的企業管理者之一。他對我說,像他這樣在這家只有500多人的公司服務超20年的員工就有40多人,很顯然,公司已成為他們心中的另一個家。也是從那年起,我像上緊的發條,在寶安的時間和空間中輾轉。
寶安的工作和生活環境,讓我在兩年之后更堅定了在此安居的決心。1997年底,我在寶安購買了一套屬于自己的住房,算是在這里安下家,心也安定下來了。幾年后,父母親陸續來到了寶安生活,我們家便也成為眾多來深求職的鄉友最初的落腳點。有時來人太多,到吃飯時間,站著圍桌用餐便也成為常有之事。二弟統計過,那些年來,外出求職在我們家暫住的就有100多人,至今仍留在寶安工作生活的有三成多。
寶安是深港文化之根,早在東晉咸和六年,這里已經由中央政府設縣管理。上世紀改革開放的浪潮迭起,“敢闖敢試、敢為天下先”的寶安人,令這塊古老的土地華麗嬗變,煥發出了蓬勃生機。而今天,邁入灣區時代的寶安,正秉承城市發展的內核,沐浴灣風海雨,把握時代的脈搏,走出自己強勁有力的節奏,打造宜居宜業宜游的高品質城區。
對于很多踏上深圳追逐夢想的年輕人來說,寶安是無數來深打工者開啟夢想的地方,幾乎每個人都與它有一段或長或短、或悲傷或喜悅的故事。寶安,古時因境內有一山名為寶山,山中有銀礦,明朝有書載:“得其寶者安,凡以康民也?!惫识妹?。在我的理解中,這是因為眾人都從它這里收獲一塊或者多塊屬于自己的寶,這也是這座城市送給每個人幾乎平等的那一份,或忠誠,或勤干,或誠信,或堅韌,或機遇,無論他最終離開,還是留下。
我們是屬于留下來的那一群,在20多年的時光里,這里已有了故鄉一樣的熟稔。就我們而言,健康的父母親是我們的鎮家之寶,一個“勤”字,是我們的立家之寶。我們愿意真誠擁抱這“二寶”,得寶而安居,懷寶而樂業。